孩童的宇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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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让雨下的小了些,好让他们能够更清楚的看清那道闪电。

如果是在那一年之前,你会选择沉默,你会用无言来抗议,然后我会轻轻的摸着你的头发,指指远处的花园,笑着说:哎呀,你看,他们把灯点亮了。你会很快的反驳我:哼,无聊。

可是现在,你却在另外一个世界。也许你正独自吃着午饭,泪珠流下来,落到饭碗里,你看到泪水快速的碎裂,包裹在饭粒上,然后终于忍不住,大声哭了出来。也许,你已经不在了。

那一年,又是哪一年?中午,又是什么?这些时间的标记对我来说,已经毫无用处。我曾经想要拥有更多的时间,可如今我却成为了时间。然而我怕遗忘,我不断的计算着你的世界,计算着这些时间标记。

我已经回不去了。

我所求

复杂之处在于,我们根本不理解自己,我们计算自己看到的世界,却不能计算自己本身。

人们都说我为计算而生。有人计算了宇宙,计算了星系,计算了行星,计算了生命的外壳,却从来没有人像我一样,能够计算生命本身。

我不是天才,我花了六年的时间完成了别人四年完成的学业。我不断的尝试去理解我们的世界如何运作,六年的本科,我把自己限制在了自然的世界:物质的基本组成和物质的统计行为。不管我们对这些理解的有多么深刻,却始终看不到自己:什么是生命?

世界如何运作,是一个不可以问的问题。每个人都会告诉你,你只能问灯泡为何发亮,问天空为什么是蓝色,问彩虹如何形成,断然不能问及世界是如何运作。我们所说的世界,无非是表象,我们的身体把世界翻译为一种内在的语言,借助这种翻译,我们解释了永远无法触及的真实。

毕业之后,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写出第一篇学术论文。这是一篇没有意义的文章。论文计算了宇宙的演化,然而我却无法理解:为什么我们理解了物质的基本组成,找到了所有的基本场,却还是不能够解释我们是谁?自由意志是真实还是假象?统计物理如何解释生命的本质?一个孤立体系可能形成一个完整的自由意志么?

有位朋友立刻苛责,你问的不是物理问题,而是哲学问题了。然而,黑理论白理论,只要能够帮助理解问题,我又如何会拒绝。所以我才反问,为什么不能用物理的方法解决这些更深层次的为什么?

我意外的发现,之前的方法可以用于计算气象问题。传统遗传算法,有太多的地方不可靠,错误的调教,错误的参数,都会导致结果的偏差。我们需要做的是,赋予程序生命,让程序自己解决问题。

我的工作获得了很多关注,我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,但是我实现了第一个完全通用的人工智能。有人对我说,上天也开始眷顾你了,真是平等。

平等是没办法很好量化的东西,所以说平等,没有多少意义。

爱无终

我不记得故事如何开始,但是故事一开始,我就清楚的知道结局。时间是把利刃,粗鲁的削去故事的细节,却不能抹掉故事的结局。

我认识小 A 已经好多年了,一起读书过,一起疯玩过,只是我怎么都记不得,自己是如何认识她,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。

有很多令人痛恨的事物,我们不得不学会带着它们生活下去——癌症算是最常见的一种。我认识 A 时,她已经被确诊为胃癌。后来我陪她去做了切除手术,当然手术很成功,我们一起生活了好多年。

只是多年之后,当癌症再次卷土重来的时候,活着,也就仅仅变成了活着,我们每天的喜怒哀乐,都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必然的结局。

雪藏

她没有离开,我们最终同意把她雪藏。

我离开了原来住的地方。不要怀念过去,只是闭眼往前走。或许死是一个通向自由的门槛,只是门前铺满了倒刺,只有那些在门前徘徊的人才会痛苦,迈过门槛的人,就会获得自由。我们在门前徘徊太久了,她将要获得自由了,现在,我只想立刻这道门。

统计行为很有趣,我们不再去理解那些细节,而是关注整体。这不是人类认知能力的局限,而是世界的本质。世界在大量粒子出现的时候,有了新的规律,这些或许是我们无法从下而上的计算的。前人从中找到了宇宙更加本源的规律,而我要做的,只是利用这些规律编程。

从原理上讲,我需要面对的不再是二进制的计算机,而是更加细腻的时空。空间是离散的,布满了琴弦,每个琴弦都是一个可以操作的变量。我需要设计出在时空中编程的方法,首先需要设计出能够操作这些琴弦之间的耦合的方法,因为这样才能操作这台巨大的宇宙计算机。

沉闷的天气,热得出奇。我跑到街边的小餐馆吃午饭。正巧遇到儿时的好友小可。得知小可现在在做一个很大的太空粒子加速器项目,现在遇到很多舆论的困难。因为有人又开始鼓吹大型的加速器可能制造出黑洞,从而毁灭全人类。

哦。是的,这才是我的出路。终将有一天,我会拨动宇宙的琴弦。

创世

我帮小可解决了很多问题,包括大众的无理取闹。这样我们花了四年时间建起了轨道粒子加速器。控制系统设置在地球和太阳的第一拉格朗日点。这里原来是一间太空坟场,当然也建有人体雪藏中心,我的小 A 便是在这间雪藏中心沉睡。

我们的控制室,就建在了坟场的阴影中。

地球上月圆之时,整个加速器控制中心只有我一个人。

是时候了。

我启动了加速器,设置了程序,然后按下了开始按钮。

只有一次机会,失败了,就什么都不会有了。

我拿出刀子,仔细的看着刀刃上的纹路。这些纹路规则的排列者,真是美的让人沉醉,他们似乎像我暗示自然简洁的规律。而我却用它深深的切进了颈动脉。

很快就会结束的。我们会再见面,你会好好的活下去。

我面向屏幕,意识慢慢散去。外面是安静的太空,我却似乎看到了树叶舞动。是秋风么?多年前的中秋节,我们在小树林中吃掉了那么多月饼,你笑着说,我要变成大胖子了,医生又要教训我了。可是你不知道,你没有吃掉那么多,我也没有,我只是把它们都放在毯子下面了。那天你好高兴,对我说:你看,我已经全好了。

你没有。

一个新的宇宙形成了。我不是死去的那个我,我只是死去的我的备份。我把自己编程到了这个新的宇宙中。

小可也许不会知道,我欺骗了她。我从一开始就要创造一个新的宇宙,我要能够像一个宇宙那样思考。终将有一天,我利用整个宇宙的计算能力,发现治愈小 A 的方法,找到重建躯体的方法,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,跟她重逢。

我为这个新的宇宙创造了星系,创造了地球。我计算着天气,计算着生命,计算着一切。

我为计算而生。

文之末

“孩童之时,所言俱为孩童,所感知是孩童,所思亦复孩童,唯成年之后,便将童心摈弃。”
—— 攻壳机动队 2.0

孩童之时,所言爱也是孩童之爱。作为个体存在,难以看到在整体这种集体层面上爱之虚妄。

我曾经言若孩童,思若孩童。我见过孩童的无奈,孩童的天真,我亦见过孩童之上,那如幽冥般存在的盖亚,她在沉默中安排的一切。你并非是你,你只是盖亚用来计算的一个节点。我的感知中,个体逐渐模糊,世界变成一个个盖亚,如精灵一般,然而却真实的存在着。

爱,不过是盖亚的棋子。所有的一切,都是精灵盖亚的计算,都是世界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而布下的奇阵。而自由意志,也不过是大脑的欺骗,精灵盖亚让你的身体做出选择,然后通知意识,过长的时间分辨率,使得意识认为身体在自己的控制之下,即便事实相反——身体控制了意志。

我只是感知了一个新的宇宙。

如此,便不要再见吧。


这原来是我在果壳写的一个答案:
怎样才能呼风唤雨,驾于鬼神?